西關傳統民居、東山小洋樓，細數起來，全身都是寶——甚至你腳下踩過的那塊磚可能就是寶。那些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從歐洲引進廣州的水泥花階磚，至今還在一小部分西關傳統民居、東山名園里閃耀著歷史光輝。 　　相信聽了廣州大學嶺南建筑學院湯國華教授的介紹，看了逵園里保存完好的各式成品，你會像記者這般想：既然搬不了磚，那就常到這些名園里走一走吧。

　　有段古：輕薄多彩成建筑潮流 　　傳統的磚都是燒制出來的，但水泥花階磚不是，其靠很高的壓力壓制而成，使得彩色水泥密實凝結，凝結以后硬度非常高，所以很耐磨；而且用得久、保養得好，表面會越來越光滑，但又不會讓人滑倒。 　　湯國華告訴記者，水泥花階磚最早出現在歐洲，其產生時間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后。“將水泥這種材料運用到建筑上面，是一戰前后，先是出現了鋼筋混凝土，后來歐洲人又想到將其壓制成花飾地磚作為地面裝飾。因其圖案豐富，色彩鮮艷，很快就風靡整個歐洲，成為當時的建筑潮流。但具體是歐洲哪個國家最早開發的，目前尚不清楚。” 　　由于廣州一直處于開放的前沿陣地，上世紀20年代，水泥花階磚逐漸被引入進來。“開始應該是在領事館、洋行等建筑中使用。之后便在西式西關大屋、東山小洋房里流行，最后在普通民居也使用。但今天能夠保存下來而且還能繼續使用的，已經不多了。西關的一些老房子里，只剩下一些邊邊角角了。” 　　傳統的磚都是燒制出來的，但水泥花階磚不是，其靠很高的壓力壓制而成——每平方厘米加壓達到800磅以上，使得彩色水泥密實凝結，凝結以后硬度非常高，所以很耐磨；而且用得久、保養得好，表面會越來越光滑，但又不會讓人滑倒。因為水泥花階磚的規格都是固定的，每一塊高2厘米，長寬各為20厘米。一塊一塊拼接到一起，地面會出現小縫，這些縫隙能起到很好的防滑作用。此外，還有六角形的水泥花階磚，暗喻為“六六無窮”。“當然，室內的水泥花階磚比較平滑；露天的如陽臺、外廊等，有些就會讓階磚表面有凹凸不平，以起到更好的防滑作用。這在工藝上會更難一點。” 　　相比3厘米厚的廣東大階磚，2厘米厚的水泥花階磚更輕便，表面防水，里面又能吸潮。“雖然很薄，但一塊水泥花階磚還可分為三層，表面是純水泥層，僅2毫米厚；其他18毫米為水泥和沙的混合層，又可分為兩層，接近面層的水泥多些，沙少一些；底層沙的比例又有增加，所以吸潮性好。” 　　因為水泥花階磚圖案變化多端，加上顏色多樣，異域風情濃厚，引進廣州以后，就備受富貴人家的歡迎。但由于水泥花階磚的制作難度大、技術含量高，當時廣州本土并不能生產，都要依賴進口，所以被命名為“進口水泥花階磚”。直到上世紀六七十年代，才出現了一些圖案簡單的國產品種。后來，隨著建筑潮流的變化，不僅廣州不再生產了，歐洲地區也基本停產了。

　　工藝：制作費時費力有危險性 　　上世紀六七十年代，廣州也能自行制作一些水泥花階磚，但由于無法生產高強度彩色水泥，只能是在白水泥里面添加色粉，初期效果還可以，但易磨損褪色。此外，太復雜的圖案做不了，基本只有紅白、紅綠兩種顏色，做成簡單的交叉圖形。 　　據湯國華介紹，水泥花階磚的制作，大概有以下幾個流程。不僅費時費力，還有一定危險性。 　　首先要做特制的鋼模。“鋼鐵的抗壓能力比較強，但無論多么堅固耐用，鋼模也有使用壽命，壓制幾百到一千塊水泥花階磚以后，鋼模變形，就必須更換了。除了變形，還在于如果鋼模突然崩裂，彈射到工人身上，會造成比較大的傷害。” 　　有了鋼模以后，再準備好高標號的彩色水泥——抗壓強度達到600號的水泥。當時歐洲已經能夠生產彩色水泥，底色是什么顏色就選擇什么樣顏色的水泥。這種水泥花階磚制成后，無論怎么踩踏，基本可以經久不變色。 　　水泥準備就緒后，要在模具中插入不到1毫米厚的銅片。譬如要做一個星形，就用薄銅片在中間圍隔出星形，把不同顏色的水泥濃漿分填進去。由于壓力大，雖然最后出來兩毫米厚的純水泥層，在加壓前水泥漿的厚度其實是達到10毫米的。填好以后再將銅片抽掉，讓不同顏色的水泥連接起來，再加上兩層水泥沙。“水泥沙的干濕度要在握起來成團，落在地上散開的狀態。最后脫模，把最底下的鋼模抽掉，一塊完整的水泥花階磚就成形了。工人在成形的階磚表面稍微加工后就放在水池里養護一周，到整塊階磚硬化才算完工。”

位于瓦窯后橫街的馨園，屋內的水泥花階磚保存完好，且風格基本一致。 　　用途：還是一種身份象征 　　除此之外，瓦窯后橫街的馨園，原名永昌園，是民國第一任警察署長和交通部長的官邸。房子里的民國水泥花階磚也保存完好，而且風格基本一致，以暗紅色六角形為主體，拼接處為黑白相套方形。波打線也以這三種顏色搭配而成。二樓邊上有一個房間里沒有鋪水泥花階磚，據介紹，當時是傭人居住的，可見水泥花階磚在過去還是一種身份的象征。 　　記者還走進了春園后街2號洋房，這里現在是一家文藝范兒很足的咖啡館。地板上水泥花階磚基本保留，但明顯磨損得比較厲害，更多呈現出歷史的滄桑感。 　　功能：既能吸熱又能吸潮 　　湯國華還談道，水泥花階磚與廣東大階磚一樣，也是有“生命”的。“里面兩層含有沙子，有空隙，因此水泥花階磚會‘呼吸’、能吸潮。木板的樓層上面再用石灰漿鋪水泥花階磚，即便有水滲入花磚縫隙，也能被吸收，再變成水蒸氣蒸發掉，木板就不會因為受潮而爛掉了。如果鋪釉面磚則完全不透氣，水分無法蒸發，慢慢會腐蝕木板。因此，鋪水泥花階磚一定要選用同樣能夠透氣的石灰漿來黏合，不能只用水泥。” 　　另外，夏天，水泥花階磚能讓人感覺比較涼爽，它的導熱性、吸熱性好，人在上面走動時，會把人腳底的熱量吸收進去。 　　黃軼群也表示，逵園開放的這六年來，他們發現，即便是再潮濕的梅雨季節，逵園的地面也一點都不會返潮。

逵園的水泥花階磚。 　　逵園 　　訂制復古水泥花階磚填補空缺 　　逵園位于中共三大會址對面，1922年由美國華僑馬灼文修建的，為仿西洋式的三層洋樓，建筑面積達660多平方米，頂樓上方塑有建造年份——“1922”。2012年，四位熱愛藝術的年輕人懷著對藝術的夢想經過一年的改造，將空置了10多年的老房子活化成為集畫廊、咖啡館、文化活動和藝術生活體驗為一體的創新藝術空間——逵園藝術館。 　　非常難能可貴的是，逵園的水泥花階磚保存得很好，且三層樓的水泥花階磚，主體花紋各不相同，可謂東山五大僑園的代表，也是水泥花階磚的歷史見證。 　　四個年輕人之一、也是逵園藝術總監的黃軼群告訴記者，逵園整棟三層樓共有水泥花階磚上萬塊，目前80%都還是當年建園之初留下來的，據湯國華的判斷，應該是當年從意大利進口的。 　　六年前，黃軼群和他的伙伴們剛剛接手這個地方時，整個園子停水停電，水泥花階磚也有部分已經破損嚴重。為此，他們專門請了湯國華指導修復，不辭辛苦地尋找專業工廠，重新定制一批復古水泥花階磚，以填補破損的空缺。 　　“當時我們前前后后聯系了十多家做地磚的工廠，要么沒這種技術，要么沒這種材料，最后終于在佛山南海找到一家還能生產的工廠。工廠負責人跟我們說，做完這一批以后他們也沒法再供貨了，因為材料都用光了。” 　　為盡可能呈現歷史原貌，這批新定制的水泥花階磚經過了做舊。因此，整個望去，逵園的地面沒有突兀、違和之感，基本看不出新舊水泥花階磚的差別。當然，如果一塊塊仔細檢索，還是能夠看到新補上的花階磚有一點點色差，如在墻沿的“波打線”連接處的花階磚，能看出略為發白。

　　水泥花階磚紋飾 　　三層樓各不相同 　　逵園一樓的水泥花階磚紋飾，為白底紅黑菱形拼接而成，看起來比較歐化現代，黃軼群說，這種花紋款式，在當時引入的水泥花階磚中，是比較常見的，他在別的東山小洋樓里看到過，二三樓的水泥花階磚款式，則相對罕見一些。 　　隨著他上樓，才發現連樓梯的拐角處都鋪上了水泥花階磚；二樓的水泥花階磚紋飾，有點像船舵，外加圓形、方形各種組合，看起來比較古樸繁復；房間里的水泥花階磚，雖然款式跟客廳里的一樣，但通過“波打線”的分隔，專門做出了地毯的感覺；陽臺上的水泥花階磚，則有點像今天的馬賽克；三樓目前用作攝影棚，水泥花階磚保存的品相也非常好，為紅白四瓣花相套的樣式，看起來很典雅……可見當年主人在水泥花階磚的選擇鋪設上，是非常認真考究的。 　　逵園的幾位年輕合伙人還專門參照水泥花階磚的樣式花紋，定制了幾張手工打造的小圓桌，放置在二樓的陽臺上，讓整個空間更加協調。 　　同時，他們還以三個樓層的主體水泥花階磚紋樣，分別制作了三款杯墊，成為別致的藝術衍生品，讓你看過踩過這多彩堅實的水泥花階磚以后，還可以帶上一套小小的杯墊作紀念。